改制前夜,一个畜牧业大省的领军国企沦为“空壳”,继而瘫痪。国有资产“一女二嫁”,主管企业“两个团队”、“两套公章”,各自为政,互不承认……跌宕起伏甚至有些荒诞的故事背后,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与国企改革的迷途。
“河南畜牧”迷局
对于河南省畜牧局原局长谢振生而言,这或许是人生中最为难过的一个春节。
2011年2月3日,谢振生在监狱中迎来了新年的钟声。2010年12月18日,谢因受贿在河南省信阳市中院领刑14年。而此前,河南省畜牧局下属的河南省畜牧业发展总公司(下称“河南畜牧”)总经理朱鸿宾一干人等已先后“落马”。
但一切才刚刚开始。
祸起卖矿
2001年至2009年,谢振生任河南省畜牧局党组书记、局长。法院最终认定,谢利用职务之便,为他人提拔重用、晋职晋级、调整工作岗位等方面提供帮助,谋取利益,非法收受他人财物316.6万元、美金2.7万元。
《中国经济周刊》调查发现,朱鸿宾正是谢振生力排众议提拔、重用的“骨干力量”。早在2005年7月22日,《河南日报》即通过内参揭露朱鸿宾的违法行为。2009年2月,朱鸿宾进入了检察机关的视线;2月17日,受河南省检察院指派,侦办此案的济源市检察院将朱缉拿归案。2010年11月19日,济源市法院认定,朱构成挪用公款罪、贪污罪,一审判处其有期徒刑6年。
谢振生主政期间,河南省畜牧局及所属企业多人入狱。除已经领刑的谢、朱二人外,还有河南畜牧财务部经理、出纳刘红瑾,河南畜牧下属新密市一五四煤矿(下称“一五四煤矿”)原矿长王国志、主管会计王和卿、出纳朱江云、员工赵庆香等人。另有多人涉案被查。
铁幕之后,令人惊诧的隐秘故事一一呈现。
“我们在抓朱鸿宾的时候,上海市公安局也在抓他。”济源市检察院的一位检察官告诉《中国经济周刊》。其时,为了躲避上海警方的抓捕,朱隐匿于宾馆,且频繁更换住所与电话号码。河南检察机关将其拘捕时,发现其手机卡竟有9张之多……
一个畜牧业大省的国企高管何以如此落魄?
原来,早在2007年,朱鸿宾便导演了一出闹剧。是年5月,朱以一五四煤矿“改制”为由,将一五四煤矿的70%股权卖与上海商人应华清,作价650万元。河南畜牧同年5至6月份账目显示,应华清支付了285万元。
“卖什么矿?他就是骗钱!”2011年2月10日,应华清告诉《中国经济周刊》,朱鸿宾通过虚构事实,隐瞒真相,前后共诈骗其485万元。2009年初,应以合同诈骗将朱诉至上海市公安局。相关司法文书显示,2009年1月16日,朱鸿宾因涉嫌合同诈骗罪,被上海市金山区检察院批准逮捕。
富有戏剧性的是,河南方面抓捕朱鸿宾却与一五四煤矿无关。河南畜牧下属的另一家煤矿——平顶山市顺利煤矿(下称“顺利煤矿”)是朱鸿宾的“麦城”。
2005年春,河南省裕隆置业有限公司(下称“裕隆置业”)董事长陈庆行意欲承包顺利煤矿,遂结缘于朱鸿宾。同年4月1日,裕隆置业以年承包费380万元的价格与河南畜牧签订承包合同,并缴纳了承包款。但因该矿遗留问题,陈迟迟难以进矿主政。
济源市检察院的公诉意见显示,2005年5月份,朱鸿宾以给陈庆行摆平关系让其早日进驻顺利煤矿为由,向陈索要20万元。其后,二人在郑州某酒楼就餐,陈将消费后所剩的19万元现金交给朱。不过,问题仍未解决。陈发现该煤矿前任承包人李福来的承包期尚有5年,“朱当时不可能交矿”,遂“感觉被骗”。为了让朱退回承包款,2005年6月,陈在向朱索要上述20万元费用时,进行了录音,并以此为凭,要求朱退回承包款,否则就将其告发。
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,与朱鸿宾交恶后,陈庆行联袂数位全国人大代表,上书河南省检察院“反映老朱的问题”,直至2009年2月17日朱被捕入狱。
庭审中,朱鸿宾称上述19万元为其注册私人企业——鑫源矿业的“借款”。
济源市检察院最终以贪污罪、受贿罪、挪用公款罪对朱鸿宾提起公诉。2010年11月19日,济源市法院一审宣判,其中,对朱的受贿指控未予认定。济源市检察院随后提起抗诉。目前,该案已经进入二审程序。
朱鸿宾身陷囹圄。不过,发端于朱的“故事”却并未落幕。
两大国有资产的神秘交易
朱鸿宾被捕后不久,河南畜牧的两大国有资产悄然变身。
“顺利煤矿现在已经卖给陈庆行了,老陈大概花了500多万元。”2011年2月9日,河南畜牧原副总经理郭玉祥向《中国经济周刊》透露。
“从2007年开始,陈庆行一直威胁我,让我将顺利煤矿以230万(的价格)卖给他,我没答应”,“陈庆行录音是为了陷害我,达到霸占顺利煤矿的目的”。庭审中,朱鸿宾曾如此辩解。
陈庆行则视此说为“狡辩和诬陷”。“我是上了贼船——没办法了。”2011年2月12日,陈庆行告诉《中国经济周刊》,与朱反目前,他已累计付出510万元,骑虎难下的他最终于2009年8月以550万元的价格买下了顺利煤矿。“但受煤炭资源整合政策的影响,至今也没有生产过一天”。
而一五四煤矿也通过拍卖易主。采访中,记者辗转找到了一五四煤矿矿长陈焕军、前任矿长刘晓礼、前任承包人郑国营、现任承包人王文礼等,理出了这座煤矿易主的轮廓。
2009年9月1日,河南畜牧就一五四煤矿70%国有股权举行了一次拍卖,河南省禹州市华夏置业有限公司(下称“华夏置业”)“以800万元人民币竞拍成功”。同年12月3日,河南畜牧与华夏置业签署《股权转让协议书》,一五四煤矿就此易帜。
“‘跳楼价’也得3000万元!”提起上述交易,年近古稀的刘晓礼怒发冲冠。在他看来,这次交易“等于在贱卖国有资产”。
《中国经济周刊》调查发现,河南畜牧2007年间曾委托某资产评估事务所就一五四煤矿资产进行评估。2008年4月7日,河南省财政厅认定该矿“截至2007年6月30日其资产总额为1010.1万元,负债总额为1072.1万元,净资产为﹣61.9万元”。引人注目的是,河南省财政厅在《关于确认一五四煤矿清产核资结果的批复》第四项中明确指出,“该单位(一五四煤矿)清产核资范围未含土地和采矿权”。
对于任何一座煤矿而言,土地和采矿权都是核心资产。“就好比你大舅是局长,想把单位的二手车低价处理给你,评估汽车价值的时候‘未含变速箱和发动机’。”采访中,一青年矿工与记者调侃。
一五四煤矿矿长陈焕军则表示,此次拍卖自己全然不知。